辅助功能设置

文字大小

色彩设置

单色 柔和色 dark

阅读工具

底部遮盖 标尺

文章

追踪交易背后的权力——解析2016 SOPA入围调查报道

2016年的亚太新闻出版协会“年度卓越新闻奖”公布入围名单,分属三个类别(大型英文媒体,小型英文媒体和中文媒体)9篇报道将竞逐“卓越调查报导新闻奖”。它们深挖光能巨头以内部交易增收、总统借壳侵吞公产、政府庇护毒品交易等黑幕,最终发现官方滥用权力、缺乏监管才是问题源头。记者是如何揭露真相、追责公权的?请看深度君的独家分析。深度君将在下次推出两篇释义性报道的分析,敬请关注。

SopaAwards_2016-resize

点击查看:入围报道完整名单。大奖最终的获奖名单将于6月15日的颁奖典礼上公布,请继续关注全球深度报道网的更新。

1.《金融时报》:汉能交易调查(Hanergy Coverage)

屏幕快照 2016-06-04 19.17.25

作为中国光伏业巨头,汉能控股集团在市场低迷、价格下跌的背景下大举招商、投资生产基地,令人惊诧。从2009年至2015年,汉能在中国各地修建工厂,而且在海外建起了四家海外薄膜发电科技公司。他们计划在2020年前,将薄膜的产量扩充至全球总产量的一半。

版图扩张的背后,是惊人膨胀的市值。2014年年初,汉能在香港上市的子公司汉能薄膜发电的股价就暴增300%,其总市值也升至18亿美元(约为118.5亿人民币)。汉能薄膜发电的净利率高达50%,相当于美国最大的太阳能组件制造商First Solar净利率的3倍,它的总资产更是相当于中国所有太阳能企业的市值总和。董事长李河君也一举升至2014年福布斯中国富豪榜的第五名。

汉能的巨额收入都来自何方?其子公司的市值为何能在一夜之间猛增?《金融时报》记者的调查揭开了汉能母公司购入子公司出产的设备、内部人士借壳参与外部交易的暗箱操作。

《金融时报》记者检索汉能上市子公司近年来的财务报表发现,2010年至2015年,汉能薄膜发电148亿港元(约为125.4亿人民币)上报收入都来自向母公司汉能集团销售设备。但其2013年的年度报告显示,母公司仅结清了35%的买卖合同。虽然子母之间的关联交易合法,但母公司未上市,账目不公开,子公司盈利大部分依赖母公司,此数据继而说明汉能涉嫌财务造假。

汉能薄膜发电向母公司供应设备的业务始于2009年,当时汉能刚开始从一家香港上市供应商阿波罗太阳能(Apollo Solar)购买太阳能板的生产设备,汉能最终收购了阿波罗太阳能多数控股权,并将其改名为汉能薄膜发电。现在汉能持有该子公司73%的股权。

汉能旗下的9家工厂是这些设备的主要买家。《金融时报》记者核对其中8家的账户信息(公司代表拒绝透露更多信息)发现,这些工厂的销售总额远低于薄膜发电上报的盈利数字。在2012年,这些工厂上报的太阳能板销售额合计3.15亿元人民币,仅为同年薄膜发电向工厂销售的设备价值的十分之一。工商管理总局公布的数据显示,这8间公司在当年损失了3800万,总负债额高达12亿人民币,记者同汉能的主管人员确认了太阳能板生产亏损的事实。

这些大量购入的设备有没有发挥作用呢?《金融时报》记者通过汉能内部信源核实,发现生产基地的设备利用率非常低,实际使用的设备容量仅为200兆瓦,和总容量24亿瓦的水平相去甚远。

《金融时报》记者从内部交易的猫腻探查至外部交易的疑点。公司的注册资料显示,曾经以7亿多元人民币购入汉能180兆瓦容量太阳能农场的投资基金弘晟其实是在这笔交易宣布13天前才注册成立的。拥有弘晟的3支基金中,有一支的法人代表是汉能薄膜发电前董事Victor Wong的妻子,Victor Wong在交易的8个月前仍是汉能薄膜发电的董事。

2. 《华尔街日报》:马来西亚“一马公司”丑闻(Malaysia’s 1MDB Scandal)

屏幕快照 2016-06-04 19.18.45

马来西亚政府国家投资基金“一马发展公司”经营不善,成立6年间欠下500亿巨额债务,部分官员涉嫌滥用资金。首相纳吉作为顾问董事会主席,是否参与其中成为一大疑问。

对此,《华尔街日报》的记者通过政府调查人员提供的银行转账单、流程图,梳理出了一张马来西亚首相纳吉资金转移路线图,解开谜团。证实在2013年至2015年期间,纳吉通过英属维京群岛的注册公司、财政部接管公司和“一马公司”子公司秘密转移5笔巨额资金到个人账户,转移金额总计达7亿美元(约46亿人民币)。

涉及其中的“一马公司”即“一个马来西亚发展公司”(1 Malaysia Development Berhad,简称1MDB)于2009年建立,是专注于能源、房地产、旅游业等领域的战略投资基金。 “一马公司”号称要把马来西亚打造成全球金融中心,却一直在海外建立发电厂、投资能源合资企业,在成立6年后拖欠银行和股东11亿美元。负债累累的“一马公司”成了首相纳吉转移资金的“天然屏障”——他主要以两家公司完成了5笔资金存款。

一是英属维京群岛(British Virgin Islands)注册的公司Tanore Finance。该公司在大选期间(2013年3月21日和25日)通过阿布扎比国家基金IPIC(International Petroleum Investment Company)所拥有的瑞士安勤私人银行,分别将6.2亿美元以及6100万美元汇入纳吉在新加坡开办的账户。IPIC此前为一马公司的数十亿债券提供担保,而且在2015年5月为其注入10亿美元(相当于65.8亿人民币)帮助还债。

另一是SRC国际私人有限公司。SRC原本由一马公司控制,后于2012年由财政部接管,当时纳吉正是财政部长。而且,记者查阅官方调查文件发现,该公司的董事持有纳吉账户的代理资格。

官方文件显示,2014年12月至2015年2月间,该公司将原本来自于马来西亚政府、总额为4200万令吉(相当于美元1110万美元,7311万人民币)的资金转入一马公司旗下的慈善基金——Ihsan Perdana,分成三份打入纳吉的账户。每一次转账都破费心机:去年的12月24日,SRC将4000万令吉(约为6375万元人民币)转到了全资子公司,该公司在同日将钱转给Ihsan Perdana。两天后,Ihsan Perdana分别将2700万令吉和500万令吉(人民币4293万元和795万元)打入纳吉的两个账户。在2月,SRC国际和Ihsan Perdana如法炮制,再将1000万令吉倒入首相名下。记者查阅政府调查的流向图,确认账户持有人确为首相纳吉。

在2013年大选时,部分“一马公司”基金成了纳吉的助选资金。不仅为一家发电厂支付多余资金,还捐款给纳吉联系密切的慈善团体,资助当地学校,成为他竞选时博得信任的有力佐证。

此事爆出,舆论哗然。首相纳吉和政府新闻发言人否认此事,一马公司发言人称“未有任何证明文件”,不排除有“诋毁一马公司和政府”的可能。纳吉遭到来自反对党、前盟友、以及执政党“马来民族统一机构”(巫统)党内人士的弹劾,甚至被前首相马哈蒂尔要求辞职。此事也引起国内及新加坡、美国、瑞士等国的跨境调查。

3. Global post: 亚洲冰毒战争(Asia’s Meth Wars)

属于“金三角”的缅甸北部边境冰毒贩运猖獗,表面上是毒贩的单方犯罪,实际上则是军队和政府暗中容许、多方渔利的肮脏交易。美国《环球邮报》历经9个月,沿着缅泰、缅中边境展开系列调查(包含3篇文字报道和2个纪录片),还原了这条利益链。

屏幕快照 2016-06-04 19.20.33

位于缅甸北部边境克钦邦和掸邦,长期由寻求独立的反政府武装占领,和缅甸政府矛盾不断。数十年来,缅甸的冰毒产量仅次于墨西哥,海洛因产量也位于全球第二。

本可以遏制毒品蔓延的政府和警方,口头上承诺打击毒品,背地里却容许毒品生产,还推卸责任。记者采访美国缉毒局、泰国警方和缅甸缉毒警察、部队的众多知情人士,证实政府为参与交易的边境部队网开一面,使得本来收入微薄、渴求获利的士兵纷纷参与交易。

他们是如何参与交易的?参与的程度有多高呢?目前,缅甸边境部队由“人民武装”和“边境卫兵”组成,负责打击反政府武装、守卫领土。记者采访参与缅甸缉毒的前美国缉毒局官员,证实“人民武装”的士兵全都参与毒品交易,可加入各个环节而免于责罚:他们从印度边境购得鼻窦炎药(内含制作原料假麻黄碱),一些人把药贩运到地下工厂,一些人自己合成冰毒,还有一些人为境外毒品组织提供隐蔽点,自己也趁机在旁边建立加工厂。

屏幕快照 2016-06-04 19.21.48

负责专门打击毒品交易的缉毒警察受上级命令,无法打击参与的部队。那些可以打击的毒品加工点也常有武装人员把守,武器精良,而缉毒警察的枪支不足、武器低劣,不战即败。

记者通过采访毒枭前手下和缉毒官员,发现军队和不少贩毒集团已经成了合作伙伴:部队减免贩毒集团的税收,容许其有自主领地、跨境贩毒,贩毒集团则需打击反政府武装。曾在2012年被中国拘捕、判以死刑的糯康就是借此壮大的代表。他是大毒枭坤沙的门徒,在缅泰边境集结了上千万成员制贩毒品、绑架杀人,宛若独立王国。

权倾一方的毒枭还能进入国家权力机构。目前缅甸议会里至少有10名军队领导,而其中有1人是公认的大毒枭。此人竞选的筹码之一就是在其选区5年免收罂粟种植税。

毒枭和权力机关相互勾结,把缅甸变成了冰毒加工中心。此地产出的冰毒有两种,约60%—90%是块状冰毒,10—20%是价廉的红药片。据联合国统计,每年参与交易的缅甸军队能生产10到20亿个冰毒片,满足亚洲950万吸毒者的需求。这些冰毒产量大、价格低廉,经常贩运至中国边境山区或印度尼西亚的热带岛屿和沿岸地区。在那里,有众多底层工人和学生将病毒作为提振精神、消减饥饿的解乏良药,上瘾者长期感到精神空虚甚至错乱,极易患上并发症。

缴获毒品

官方缴获的冰毒片

吸食毒品

吸食冰毒所用的器具

毒品贸易已经成为缅甸经济支柱。记者查阅美国国会的研究发现,缅甸的毒品出口额约为10至20亿美元,天然气出口额约为33亿美元,约占国家收入的40%,可见毒品贸易收益有多可观。染指毒品交易的商业巨头将这些非法资金洗白,投资其他行业,成为缅甸振兴经济、吸引外资的隐性支持。

缅甸政府纵容毒品贸易,还以清除非法毒品为名从外国获得了5亿资助。其中美国政府贡献甚多,援助资金,也提供培训、捐赠飞机。但缅甸政府并没有用援助资金对付贩毒集团,而是用于镇压少数民族游击队了。

像Patjasan这样由上万基督教教众组成、武器装备落后的民间组织,厌恶毒品危害,反而替官方承担起了阻击毒品犯罪的责任。他们通常在夜晚带走吸毒者审问,将其送入教会运营的戒毒所,还打击毒贩窝点,收缴毒品,但官方从未给予支持。负责人透露,他们还计划打击毒品大佬和腐败官员,决心以“任何必要的手段阻击”毒品渗透。

毒品的危害已经渗入邻国泰国。边境巡警称,过境贩运的毒贩是人脉强大的黑帮,其运营的工厂冰毒产量惊人。泰国的边警即使武器先进、培训充分,也无法完胜这些负隅抵抗的亡命徒。他们能阻击的贩毒人员,也只是庞大集团的沧海一粟。

编辑/王一苇

您可以根据知识共享协议条款免费转载这篇文章

转载


阅读更多

GIJC 侧记 GIJC23

#GIJC23 侧记:危险者的聚会

“如果把这两千多个人都消灭了,全世界的独裁者应该会睡个好觉。”在 GIJC23 现场,我们一直开这样的“地狱玩笑”,却又如同另类的集体心理诊疗。自由作者邹思聪在这篇侧记中讲述了三位俄罗斯流亡记者的故事——他们虽然再也无法回国,却在异乡坚持报道、建立生活。

GIJC 侧记 GIJC23

#GIJC23 侧记:哪怕空间再小,也不要停止做事

在参会之前,于月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哪些同行和我们一样处境艰难,又是怎样克服?在听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同行分享后,她觉得哪怕空间再小,也不要停止做事。

GIJC 侧记 GIJC23 全球深度报道大会

GIJC 侧记:残缺的数据,模糊的面孔,天秤倾斜的判决——从女性杀戮报道说起

如今我们究竟需要怎样的报道?在影响力如此受限的当下,我们究竟如何定义和看待“impact”?在报道杀戮女性的分享中,独立记者易小艾找到了部分答案:有些记录,若没有留下,真的会丢,若还有一些力气,就一起守住每一个留下记录的可能吧。